一、沂蒙民间彩印花布的人文意蕴与民俗学价值
沂蒙民间彩印花布是沂蒙人在长期的劳动和生活实践中形成的、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民间传统技艺。它源于秦汉,兴于唐宋,至明清时期在临沂地区已盛行,成为当地人们日常生活与民俗活动的必备用品。作为民间群体性艺术,沂蒙彩印花布源于民间,服务于普通民众,它的产生、发展与兴衰始终和当地民俗活动紧密相连、密不可分。它植根于沂蒙民间本源文化的沃土,依附于民俗礼仪,渗透在人们日常起居、岁时风俗、人生礼仪的各个方面,以其特定的形式、内涵和丰富的象征意义,成为沂蒙民俗文化的重要载体。
1.承载沂蒙人对物质生活的美好向往
从民俗学的视角来看,民俗文化之所以有着旺盛的生命力,并能顽强地生存、延续和发展,其根本原因在于其首先适应了人类最基本的生存需要。在过去漫长的历史时期里,沂蒙山区封闭、贫瘠的自然环境使这里的人们世世代代过着“面朝黄土背朝天”的农耕生活,在年复一年、世代相传的艰苦劳作中,人们渴望获得物质生活的富足与安宁,并由此形成了与之相应的一系列民俗活动,如新年祈福、各类生产仪式等。为战胜自然灾害,获取最基本的生活保障,他们不仅对四季农时周密安排,精耕细作,也把对美好生活的期望和祝福融入各类民俗活动,希望借助喻示吉祥的民俗事象实现风调雨顺、丰收富裕。为契合人们的这一美好愿望,沂蒙民间彩印花布的图式常借助谐音、双关、象征等,将象征“丰收富足”的麦穗、鲤鱼、元宝、钱币等组成吉祥图案,以寄寓人们对富足生活的理想与期盼,如“连年有余”“花开富贵”“金玉满堂”等。这些构图饱满、喻示吉祥的图式纹样,不仅在形式上满足了人们的视觉审美需求,也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诚挚祈祝,带给了人们心灵的慰藉与精神愉悦。
2.展现求子祈寿、生生不息的生命精神
人类社会的生产包括物质生产和人类自身的延续,物质生产是人类生存的基本前提,而人类的繁衍生息则是社会发展的最基本条件。前者为“活”,后者为“生”。前者是为个体自身生命的延续,后者则是为种族的发展。只有二者相互结合,人类才能生生不息,一代一代延续下去。因此,在各民族、地区的民俗文化中,繁衍生殖以及与之密切相关的婚俗活动,也就成为最丰富多彩的民俗事象之一。在沂蒙民俗文化形成的过程中,沂蒙先民也同其他地区的早期人类一样,充满了对自然界的敬畏和对原始生命力的崇拜,他们渴望借助某些不可知的神秘力量,获得超自然的生存与繁衍能力。在这一精神需求下,各类具有生命象征意义的吉祥物象就应运而生,被广泛应用到民俗活动中,成为人们祈盼生殖繁衍、延年益寿的精神载体。沂蒙彩印花布作为沂蒙地区婚庆、寿诞等民俗活动用品,也由此被赋予了丰富的生命寓意,成为夫妻和谐、繁衍生息、延年益寿的象征。在当地民间,青年男女相亲、结婚时互赠的包袱,新娘上妆时悬挂的门帘,老人寿诞用的中堂,孩子佩戴的肚兜等,无不寄寓了沂蒙人求子祈寿、生生不息的生命精神,呈现出“惜生重生”的厚重人文情怀,如象征夫妇和谐的“鱼戏莲”“凤穿牡丹”,象征多子多福的“葫芦万代”“榴开百子”,象征延年益寿的“福寿图“”鹤鹿同春”等。
3.体现趋利避害、永保平安的群体认同心理
民俗产生和形成具有主客观条件,两大生产(物质生产、人类自身延续)是民俗产生和形成的客观条件,而民众对于民俗的心理认同则是民俗产生和形成的主观条件。任何民俗事象的产生和问世,都是不同的民众群体在长期的生产和生活中经过实践—认识—再实践—再认识的多次重复和感受,最终达成共识后才得以流行的。“趋利避害”作为人类生存中的本能愿望,最初源于人之初对自然灾害、疾病等的恐惧与祈求心理,进而演化为一种稳定的吉祥观念与心理需求模式,在民俗活动中广为体现。在沂蒙民间,那些镇宅辟邪、招财纳福、剪喜花喻示吉祥、贴门神佑护平安的活动,无不反映了当地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善意祈求,呈现出追求生存形态自然性、完美性、永恒性的心理。体现在沂蒙彩印花布的图式中,趋利避害的常见主题有驱灾辟邪、招财纳福等。驱灾辟邪反映了人们对不利因素的趋避心理,如借助“五毒”“狮虎”等毒虫猛兽或某些具有超自然神力的象征物,以趋避灾害、佑护平安。招财纳福则反映了我国传统民俗中的吉祥观念,常借助某些具有吉祥意义的物象与符号,表达人们对吉庆、富裕、祥和美满的追求与向往,如借助喜鹊梅花祈求喜庆祥和,借助莲与鱼象征“连年有余”,借助松鹤、灵芝喻示健康长寿等。
二、沂蒙民间彩印花布的民俗象征意义
在民俗形成的过程中,人们总是根据自己的意愿给民俗物质赋予特定的地域文化意义,这种在民俗物质背后呈现的文化指符所具有的特殊思想,就是民俗象征。如,石榴因“千房同膜,千子如一”的自然属性,被民间视为“多子多福,子孙满堂”的象征;莲花因花果同期被视为生命母体;喜鹊代表祥瑞;牡丹喻示富贵;等等。民俗象征是人们用多种方式将民俗符号、民俗物与民众日常生活连接起来,以形式不同的排列组合,生发出丰富多彩的民俗象征意义。人们从民俗物所具有的自然属性出发,或以谐音取意,或以抽象的艺术联想,或通过传说附会等手段创造出精彩纷呈的民俗象征,并使与人们感官感觉到的大量民俗信息相互交汇,赋予民俗特别的象征意义。在中国民俗象征体系中,民俗象征作为一种表达方式,主要通过关联,把人们的主观意识寄附于某种客观事物,使特定的具体事物显现出抽象的意蕴。如生育、婚丧等人生礼仪和衣、食、住、行等生活习俗中的诸多程序、物品、图案、言语都是如此。沂蒙彩印花布作为沂蒙民俗重要载体之一,其象征意义亦如此。
1.沂蒙民间彩印花布民俗事象的物质象征
物质象征指赋予某种具体的事物特定的意义。一般来说这类事物或名称、形状、属性较为特殊,或有不平凡的历史传奇等,是带有特定含义的自然物。在沂蒙彩印花布的图式中,鱼、蛙、莲花、葫芦、松鹤、灵芝等常见的自然物纹样,就是人们将其生物属性顺势延伸,并融入自己的人生理念,使之成为吉祥民俗事象的典型范例。其中彩印花布的经典图式“鱼戏莲”,即借用了莲花、鱼和石榴的自然属性,将“花果同期”的莲花与象征男性生殖的金鱼并置,四周饰以象征多子的石榴纹,以“鱼与莲戏”暗喻两性之间的媾和,取其“阴阳调和、繁衍生息”之意,以祝福新人夫妻和睦、子孙繁衍昌盛。这一经典图式在沂蒙民间常用于新人结婚用的包袱、门帘、被面等,也成为沂蒙婚俗文化中“夫妻和合、多子”的象征。
2.沂蒙民间彩印花布民俗事象的语音象征
汉语丰富且奇妙的读音,特别是多字一音为人们提供了充分发挥想象的空间。民众常以此来表情达意,以语音的近似与相同来传递不同的内涵寓意。民俗的语音象征主要是通过谐音来实现的。谐音象征是根据民间语言中的谐音、假借,言此物指彼物,以“隐喻”的形式实现意义的转换和扩张,使两个本来没有任何关联的事物建立联系,从而获得新的内涵与象征意义,如民间常见的“鹿“与“禄”、“蝠”与“福”、“鱼”与“余”的音义转换等。在沂蒙民间彩印花布的图式中,借助谐音转换,以创造出表情达意、喻示吉祥的图案不胜枚举。如,将蝙蝠与寿字组合成“五福捧寿”,以取其谐意“团圆、福寿双全”;将喜鹊与梅花组成“喜上眉梢”,以喻示喜庆吉祥;将莲与金鱼组成“连年有余”,以喻示风调雨顺、丰收富裕等。通过谐音转换,实现由自然物到主观情感的委婉表达,是沂蒙彩印花布重要的装饰表现手法,也是沂蒙民俗文化特征的典型体现。
3.沂蒙民间彩印花布民俗事象的符号象征
符号是抽象化的形式语言,是沂蒙彩印花布寄寓情感、表达主题的重要内容。在彩印花布的花边纹饰中,常见的符号纹有万字纹、如意纹、葫芦纹、牡丹纹、盘长纹等,其中不同的纹饰分别代表不同的象征意义。连绵不断的如意纹象征幸福与吉祥如意;万字纹则喻示福寿绵绵、健康长寿;葫芦、牡丹纹象征女性与财富;盘长纹象征一脉相承、绵延不断……这些简化了的几何纹样,在当地民间历代传承,融入了人们丰富的情感寄托,进而转化成一种程式化的符号语言,丰富和完善了沂蒙彩印花布的形式与人文内涵,也成为沂蒙民俗文化中独特的图章、徽记和象征。
作者:冯丽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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