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中华读书报
你面对一个世界,总愿意留下些记忆。
面对这个世界,画家铁扬拿起了笔。“不管什么笔这已不重要。”他说。2015年,80岁的铁扬在画了六十余年之后,换了一只“笔”,出版了第一本散文集《母亲的大碗》(人民文学出版社)。
“我只愿画得自由,画出自己。”画家说。作画如此,写作亦如此。
《母亲的大碗》饱蘸了作者对故乡、对亲情、对艺术生活的浓情笔墨。我想,单看铁扬的画作,或许大致能够理解他对于艺术的追求;但看过他的散文,才更能体会画家作品背后的情怀,体会画家之所以走得长远,背后支撑的力量不止是文化素养和艺术素养。
2015年9月中旬,在他的故乡河北,在他的工作室,画家铁扬接受读书报专访。
铁扬说,年轻时,总觉得画家之所以为画家,是靠超常的智慧。待到自己画得有把年纪时,才发现画家那劳动者的本质。“艺术家不是哲学家,是手艺人。一个普通劳动者的特征是什么?我想,第一,他的劳动是要讲效率的,效率就是劳动量。比如摆摊修鞋、修车的,劳动没有量,他的生活就没有保证。第二,他必得有清贫意识,但不是穷人,也绝不是富翁。第三,应该有自己的作坊。叫画室也好,叫书房也好,是一个得心应手的劳作场所”他朴素的话语简洁有力,却深深地打动了我。
读书报:您利用网络做些什么事情吗?
铁扬:至今网络时代对我还是陌生的,我写作在纸上,稿纸也好,随便一个什么本子都可以。但网络时代对我还是很重要的,了解世界,了解和自己的专业有关的和无关的都需要网络。一个现代人离开网络就失去“讯息”量,和国内外交流也需要“邮箱” ,当然,动“网”我需要别人的帮助。
读书报:过去传统的手艺很多正被高科技的制作取代。需要画家一笔一画反复琢磨的画面,也许通过轻点鼠标就能完成。您怎么看待网络时代对于绘画等传统文化的冲击?
铁扬:这是两个范畴的问题,好比一个是做风筝,一个是做飞机,谁也代替不了谁。我作为现代人,虽然是“80后”,也离不开网络。但我是通过画布、画笔完成我的构思,在这个意义上我是“手艺人“。经典的作品为什么能够传世,就是因为现代科技对它的不可替代。但是人类需要风筝,也需要飞机。
读书报:您曾为《铁凝文集》等设计封面,和女儿合作是怎样的心情?
铁扬:是的,上世纪80年代,铁凝的第一本小说集《夜路》(天津百花出版社)就是我设计的。后来又连续设计过她的《没有纽扣的红衬衫》以及她的文集。日本几次出书也是我作的插图和装帧。能为女儿做一点事,是我最高兴的,也愿意使她的出版物从形式上得以“圆满”好看。
读书报:铁凝曾在访谈中谈到您对她的影响。您认为对自己对铁凝的影响大吗?
铁扬:这里不能用影响大和小来回答,但一个家庭对子女的影响总是会有的。比如我倡议她到农村插队,是为得让她去认识社会,认识中国农村,这对于一个初学写作的青年是很有必要的。此外,因为我是画家,在艺术领域也总是对她有些熏陶的。
读书报:《母亲的大碗》是一部令人感动的作品。这些散文主要是以故乡为底色的,能谈谈故乡对您的影响吗?
铁扬:我出生在河北赵州桥畔一个农村,童年是在冀中平原度过的,家乡留给我的记忆深刻而丰富。为什么这些故事总是在我脑子里一遍遍缭绕,有两个原因。一是人物,他们善良,含辛茹苦,无私奉献;二是每个故事都有一定的文化内涵。这文化内涵应该属于我们这个民族精神。这些我亲身经历过的故事,不写成文字,好像亏欠了生活,会成为终身遗憾。
童年的一切像梦幻,又真实的伴我终生。那时我常常在房顶上看远处的太行山,觉得县城的城墙比太行山还要高,很使我不解。为什么城墙会比太行山高;村南有个废弃的砖窑,我总想到王宝钏就住在里面,王宝钏和薛平贵的故事是家喻户晓的;故乡有个天主教堂,主教常常在院内散步,我常想他为什么要散步?下地不就是走路么……童年生活给我留下许多这样的问题,让我思考终生,有些我找到了答案,有些我终生也许找不到。
读书报:您写文章,您的文字功力,家庭对您有影响吗?
铁扬:是这样。我的父亲应该说是一位乡间的文化人,也是当地国共两党建党发起人之一。他很智慧,涉猎也很广泛,在农村几乎是一部活字典。同时还是一方名医。我的童年启蒙教育是从父亲那里得来的,当时除读过少年必读的《三字经》《百家姓》《千字文》……一直到更深一些的文言文,到现在我仍然能背诵像《三国演义》中一些著名段落。有一本半文言的《实用国文》,给我增添了许多关于汉语言的认识途径。这些在《母亲的大碗》序言里我都有所叙述。有人说我的从艺和父亲的血脉有关,也许有些道理。我喜欢把知识弄得越“杂”越好。
读书报: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作的?
铁扬:我很早就喜欢写一些杂记和日记。90年代初我从北欧回来,《河北日报》约我写“域外散记”,在他们的敦促下,我的文字才变成铅字。后来由于多种原因,写作就中断了多年,再拿起笔来是在2007年以后,因为在太行山写生遇到的那些故事,又联想到我的童年,我想试一试写出来,就开始了目前的写作。现在的状况是画画和写作交替进行。
读书报:您写完之后,会征求家人的意见吗?比如铁凝,会帮您提提建议吗?
铁扬:先前零散发表过的几篇,也许她在杂志上看到过,但这次成书,铁凝不知道我把书稿寄了出去。我是作为投稿寄给出版社,书出来后,我才送书给她的。我非常看重这本书,自己做装帧、画插图,修改了许多遍,不论形式还是内容。有些老朋友读到过我先前发表的零散文字,也给过我鼓励,我才有了成书的勇气。
读书报:您是否还将继续写下去?
铁扬:肯定,好多故事在脑子里转,我已经写下了题目,我还想写一部小说,比方说我有一个表叔,曾经给牧师当厨师,从一位年轻的农民生是学会做西餐,战乱中他随那位牧师跑到北京和成都,解放后又从成都骑自行车回到老家。他经历了很多事情,也很会讲故事,包括乡人的和教会的,讲得特别感动人。类似这些人物,我脑子里还有,也许根据这些人物的经历写成一些长的文字。而散文的写作,我还在继续。
读书报:艺术都是相通的,您认为文学和绘画创作之间有何关系?
铁扬:艺术和文学,严格讲是分不开的,都属于形象思维。不同的是,一个是用造型说话,一个是用文字说话。画家和作家思维特点有共性。比如我在画着草原上的路,想到的却是诗。草原上一条空灵的路最能使你展开联想,而我在写作时,感觉又有很多造型艺术在脑子里纠缠不清,比如那个“河里没规矩”的老故事。
80年代,我在拒马河边写生,睡在山民的炕头上,晚上听他们讲“河里没规矩”,说大中午不论男女都可以脱光自己在拒马河里一块洗澡,互不相扰。在下河前,女孩子们在玉米地里脱光自己再跑到河里。有一次和老百姓聊天,他们又说,你画个“河里没规矩”吧,着实好看。我问:现在还有人下河吗?他们说有。我终于等到了那个“没规矩”的时刻,真等到过……玉米地里的秸杆哗哗地响,一群女孩子从玉米地里闪烁着跑过来,什么叫大美?人和大自然的谐和才是大美!不是扭捏躲藏也不是表演给谁看,她们有生命的亮丽和大自然的结合,而不是画室里的模特。我决心把这个题材变成系列。到现在我还在画,而总为画不出那个瞬间和意境而苦恼。
读书报:怎么理解?
铁扬:好的作品要有生活根基,还要有联想作处理。我没有完成这个构思,是没有画出玉米地和女孩子们的关系?后来我去村里专门问一位叫桂姐的老人,她已经七八十岁了。我问她下过河吗?她说,下过,那时候她才16岁,大中午下河,疯着呢!
这个“疯”启发了我——原来她们是疯着往河里跑。“疯”在这里变成了一个艺术形象。我是为这个“疯”而苦恼,如果你把他们画“疯”了,他们和玉米地的关系才变成了一个大美的自然。
读书报:您现在的创作也一直在追求“深入生活”?
铁扬:我们总说深入生活,其实还是个空洞的概念。法国画家米罗讲,画家就像一支蜡烛,要靠点燃才能发光。谁来点燃?是生活。生活是火种。可见米罗所谓的生活不再是一种概念,它应该是一些细节。这细节即便是琐碎的,比如女孩子在炕上剪趾甲。
农村女人和炕联系终生。从出生、成长、生存、生产到故去,都离不开炕。你想,一位裸着自己的女孩子在炕上剪趾甲,和炕就形成了和谐的美。这是私密的,没有表演意识的,也是女人最美的时刻。
有一次我和学生到农村画画,住在老百姓家里。对面屋里是新婚夫妇。晚上我出来方便,不小心看到新媳妇裸体着走出来,我赶紧退回屋里。再向外看,那时,月光如水,星星像酒杯那么大。她出来干什么?是走出来喂牛的,月光照到她裸着的背上,她背上就闪烁起银色;她举起箩筐把碎草倒入牛槽,那些碎草在月光下像金子般闪着光。这就是我画《午夜喂牛》的背景。
这时候生活不是概念,是具体的火种。这些情节都是点燃蜡烛(画家)的火种。作为一个有思想、有感情的画家,这种情节如果不能把你点燃,是很遗憾的,就不是合格的画家。
回忆中戏,一生难忘
读书报:您是怎样考入中央戏剧学院(简称中戏)?正式学习美术的?
铁扬:我对美术的兴趣从少年开始,受两种艺术影响,一是民间的,冀中平原上的木版年画;另一种受宗教绘画的影响。城内有个基督教堂,里面贴了很多名画,达•芬奇的《最后的晚餐》、拉斐尔的《西斯廷圣母》,我很小就看到了,觉得很神秘,人物服装的皱褶、胡子都画得栩栩如生。这些都促成了我对“美术”的兴趣和喜爱。
15岁时我到华北大学学习政治,参加各种类型的业余活动,有绘画班、歌咏队、演剧队。后来领导让我参加演戏,但是我的兴趣始终在绘画,在这之间我又补习文化课。后来才考上中戏。
读书报:在中戏师从于谁?受到怎样的影响?
铁扬:中戏对我来讲,意义重大,我一生难忘。除了有正规的绘画教学,课程设置还有名著选读、戏剧史、美术史、导演学、建筑史……讲名著选读的老师要求我们在一学期之内读完莎士比亚,三个月读完契诃夫,两个月读完托尔斯泰,还有普希金,汤显祖,关汉卿……这些拓展了我的文学视野和对文学的真正了解。
油画课要学四年,李宗津既是中央美院又是中戏的教授,冯法祀是徐悲鸿的学生,孙宗慰也是徐先生的学生,留苏回来的王保康、齐牧冬,他们把俄罗斯的绘画技法带到了中戏。另一位留苏回来的罗工柳几次的讲座也让我受益匪浅,当时曹禺、欧阳予倩都给我们开过讲座。我想,他们之所以为艺术家,首先都具有一种对待艺术虔诚的精神,不玩、不闹、潜心经营。
大学毕业后,我面临两个选择,一是留校,二是回河北。毕业前,省内一位领导几次来京见我,说明我回乡的重要。当时河北要成立艺术学院,需要我去筹建美术系。我是省内唯一走出去、又懂得这个专业的年轻人。之所以选择回河北,又因为我脑子里还有一个不断的线:我离不开绘画,离不开属于我的那块热土。我要成为真正的专业画家,这一切对我就更加重要。但是后来赶上文革,我在“五七干校”,其间经常“潜”入太行山,开始了对水粉画研究。
读书报:是什么原因使您热爱起水粉画的?
铁扬:水粉画有油画的特点,有水彩画的特点,又有中国画的笔墨特点。更重要的是他的工具携带方便。画油画要携带很多材料,几乎是“重武器”;水粉画的工具是“轻武器”。文革期间携带“轻武器”便于行动,只一个军挎包就够了,这是一个重要原因。我在作画的过程中越来越发现它的优点。
读书报:您的作品似乎回避了直白的主题性,有一种清新积极的生命意识。但是早期有两幅获奖作品,主题是明确的。
铁扬:一幅油画是《走白求恩的路》,一幅是《抗旱》。这两幅画,我的任何一本画册都没收入。画这类绘画好像不是我的特长,画家不是什么都能画。优长要发挥,没有兴致要回避。抗战时我钻过地道,如果让我画地道战,我就会感到它的难度。兴趣促使我去画一些更轻松更有欣赏价值的作品,给人以愉悦感。有快乐,有情趣,或者更多地展开一些联想,我喜欢这样的题材。
有些画家面对一幅画讲很多道理,有些评论讲很多深奥的理论,这都无可非议。但我希望造型艺术是一目了然的,我希望多带给人们些情趣,给生活增添一点色彩,当然这色彩应该是亮丽的、快乐的。
读书报:您后来为什么又回到中戏教书?70年代末您和吴冠中、周令钊、张文斌等一起发起成立“北京水粉画研究会”并任副秘书长,那时候,您和吴冠中诸先生的交往密切吗?您对吴冠中评价如何?
铁扬:1979年,齐牧冬先生邀请我回到中戏舞台美术系任教。我们在中国成立第一个画会,成立后做过几次展览,后来大家的兴趣转变,就消沉了。吴冠中是一位天真率直的人,他关于中国画“笔墨等于零”的论点,不能笼统批驳。国画要发展,既不能因循守旧又不能空洞地制造新的形式,关键是笔墨。用笔墨表现什么?现在我们国画的笔墨还是模仿居多概念居多,用中国笔墨表现自己独有的题材不多。用中国画的笔墨表现属于自己的题材(不是别人的)。我想吴冠中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吧。
风格,是可爱也是可怕的词
读书报:在多年的绘画创作中,您的风格有怎样的变化?画风的改变,是内在的艺术抱负,还是外力的影响?
铁扬:我是一个对自己“拿不准”的画家。画家总得变,不变就是重复自我。你要有题材,又不能重复自己,怎么办?
我认为应该寻找变化。变化首先应该是风格上的变化。每个人对风格的理解都不一样。我认为风格应该是更接近艺术本质的形式。
站在画板前,我先发愁:怎么画?你看到我的画,每个阶段都不一样。一个题材我画很多遍,还在画。我希望我的艺术能更接近艺术的本质。
读书报:您说到“发愁”,是创作的常态吗?
铁扬:之所以拿不准,一是我对艺术本身的理解、见解的局限性。什么是艺术,公说公有理,婆说婆有理。都想接近艺术本质,但艺术自有它自己的规律。规律就是用你的手段表现你所看到的生活。使人看到后既是生活的积淀又不是生活表面。如果画猫像猫,那就养只猫好了。哪种形式更接近你能够驾驭的题材,让人感受到题材本身的内涵,这才是艺术。题材和形式只是一种载体。
读书报:20世纪80年代末,西方文化思潮的涌入,对中国文化产生巨大的影响,艺术受到了西方审美的影响。您怎么看中国绘画在继承中创新?
铁扬:有一句名言叫“拿来主义”。西方优秀的东西一定要拿来。现在很多年轻的画家,局限性很大,特别是对西方的优秀作品涉猎很少,这是遗憾。这样讲“拿来”,拿什么?
现在大家讲“观念”讲的多。如果“观念更新”是当今中国美术一个有价值的口号,那么它首先应唤起人们有感而发的创作原则。前面我们谈了那么多关于生活和“点蜡烛”的道理,就是让画家朋友重视起“有感而发”吧。有感而发是排斥“无病呻吟”的。
论艺术,我不想纳入什么派
读书报:有评价说:“不停画画的人很多,但是不停在艺术语言上探索的很少。铁扬不是这样的画家。”您如何看待这一评价?又是如何在“艺术语言”上不停地探索的?
铁扬:这一评价也关系到风格。我不是纯写实主义者,玉米地画得再像,也经过了我的提炼。有外国评论家认为我是自然主义,不是美术史的自然主义,而是因为我对大自然的热爱和交流。在这这意义上,我可能是自然主义的画家,但自然主义还有它特定的阐释。日本有评论文章提到我是“大地之子”。丹麦有一个评论家对我的看法是:不盲目地跟随潮流也不想纳入什么派。我只是表达我对生活的感受。
读书报:您创作的“玉米地”系列、“炕头”系列、“馒头”系列、“红柜”系列等,表达的都是一种中国式的意境。说到意境,您的作品感觉不是画出来的,而是从心底滋养出来的。
铁扬:我有生活的积淀。生活给予你什么,你给观众是什么?这是我经常思考的。画玉米地时,我不追求玉米叶子画得象不象,绿不绿?而是追求我的人物和玉米地交织的那种动态,这时玉米地就不再是玉米地,是大自然,是人和自然的谐和。这更接近生活给我的馈赠。画家离不开人体。画人体要有主题,要有合理的空间、合理的氛围。曾经有人问我,总画女人和炕,为什么?我说,炕,温暖。炕和女人有一种稳固、牢靠的亲密关系,女人在炕上才是放松的,假如单纯画空炕,就没有意境。我现在看到玉米地,没有人,就觉得缺点什么。有女孩子跑出来,玉米地也就有了生命。
有一年清明,我在山上写生时看到山涧里走出一队人,为首的托一盘馒头,他们是给亡灵扫墓。在黑幽幽的山涧里,馒头白得耀眼,队伍走得庄重虔诚。这种现实与虚幻立刻形成了一种氛围,我能感受到亡灵在天空飘来飘去,这时候馒头就不是食品,是精神,这种发现使我惊喜,也使我动情,这就是我画“馒头祭”的初衷。我想这些作品可能更接近于我所追求的风格,但它并不是写实主义。
读书报:您的作品在国外影响很大,也有多家“铁扬艺术馆”,能简单谈谈吗?现在您的状况如何?
铁扬:我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时代,但也赶上了目前的好时光,时代给了画家更大的创作自由,这些年使我能在国外做过一些展览。一些国家也在注意我的作品。有的也正在为我建美术馆。
我现在还在不停地画,在河北科技大学有一个铁扬艺术研究中心,目前正升级为铁扬艺术研究院和铁扬美术馆,这里有我自己固定的场馆,有藏品,还将对外开放,接纳一些大型的展览,做一些艺术交流,还将有教学任务,这样艺术研究院和美术馆就会“活”起来。(舒晋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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